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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般皆是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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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般皆是命

到城裏聽個戲,轉一圈回來,各人臉上都好看了些,雖然依舊擔心著即將遠去的魯源,但無可奈何,什麽也不能做。

粟騫說驛館那邊打算提前啟程,顯然是生怕沾上麻煩,早些脫身才好。

夜裏李秀榮翻來覆去睡不著,將閉眼假寐的粟騫搖醒,急道:“我才想起來,往宮裏去,要凈身,那就有傷要養,哪有這時節弄的?”

這事粟騫特意找桑植問過,低聲答道:“宮裏連誕兩位龍子,如今風起雲湧,出了好些事,各方都在攏人手。”

“啊?”

李秀榮驚得坐起,掀起帳子透氣,愁道:“他一個小孩子,哪裏鬥得過那些老奸粟鴻飛,別睡了,快想想辦法。”

“不妨事,這黃公公是太後宮裏的人,沒摻和進去。聽洞悉說他原先認的幹兒子暴斃,這是特地出來挑幾個給他養老的。他們這樣跟前伺候的老人兒,輕易出不來的,這次是借了送洞悉回來這個名頭,所以辦得倉促。先前是我疏忽了,沒料到魯同懷背後是這個人。”

“還有我,魯嫂子也那樣自責。唉,只怪我們過了幾年太平日子,就忘了那畜生先前有多無恥。那樣聽話的孩子,怎麽就……”

她蹭了一下淚,接著說:“我只在小時候聽我爹說起過有人有這樣的毛病,可見是少之又少的,怎麽偏就攤在了他頭上!”

粟騫跟著坐起來,攬著她靠向自己,說:“這都是命。秀榮,別哭了,你一哭,我心裏空落落的,難受死了。”

李秀榮偏轉頭,靠在他脖窩,柔聲說:“是我不好,你費了心思哄我們,我卻不領情。”

粟騫捏了她手指,帶起來,貼在自己胸口,沈聲說:“你這心,太柔軟了。菩薩都不如你,積這麽多功德,來生保管時時順暢,事事如意。”

李秀榮搖頭說:“我可不想當菩薩,在廟裏幹坐著,沒什麽意思。要是老天有眼,記我一點兒好,我只求還能一家人團聚,再來一世,也這樣過才好。”

“好!你別擔心,洞悉叫了身邊人過去打點,那黃公公不想找死的話,必定要當親生的一樣護著。”

“阿彌陀佛。”

“改日再念佛,早些歇著吧。”

李秀榮剛躺下,又翻身對著他,小聲問:“那老太太,究竟怎樣了?”

粟騫沈默。

李秀榮心裏一慌,顫著聲說:“死了?”

粟騫撫撫她臉頰,波瀾不驚地說:“已經送去城外了,找了人扮她,在那安置所待上一段,再壽終就寢。她六十有七,該死了。”

對啊,“該死”了。難怪下午要把他們都帶出去,只怕就是在那時辦完了這事。

粟騫接著說:“喬師傅是個果斷的,兩兄弟商量好,他們去辦的。我們原該不知情,我不想瞞你,秀榮,你要把這事忘了。”

“我知道,你放心。”

這是為了孩子們好,尤其是她家春秧,她當然不能亂來破壞這個局。

到底不安,她說:“兩家都被她折騰幹凈了,這燒埋銀子,我們來出。你說,過後和他家說親事,妥不妥?”

“都是通情達理的人,二哥二嫂一直說春秧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呢。雖是至親,鬧了這麽多年,再有情分,也磨光了,何況她存了心思要殺孩子,十惡不赦。不過,喬夏不是良配,兩人太要好,真要湊一對,別別扭扭。”

粟騫把喬夏幾年前那番話學了一遍,嘆道:“喬夏憐貧惜弱,不會對比他強的人動心。再者他不夠穩重,真要有事,還得春秧去護他。”

“那倒是。唉,我該好好歇一覺了,年紀上來了,老是東想西想,恍恍惚惚。”

“哪的話,還是那年的小姑娘呢。”

李秀榮笑笑,貼著他胳膊,閉上眼,輕輕地說:“睡吧。”

事已至此,著急也沒用。此後個人幹個人的事,春秧仍舊進府裏聽艾草先生講學,她喜歡艾草先生說的那些實在話,但在他人眼裏,先生詭譎怪誕。漸漸地,來這上學的人少了許多,只剩了春秧、林南望、馮丹霞,還有一個陸教授家的雁歸姑娘。

冠珠她們跟在林南生後邊,按她的“寓教於樂”和“以教為學”兩法結合,在園子裏邊玩邊學,互為老師,分享彼此所學。

艾草先生對少了學生沒有一絲想法,仍舊該來時來,該走時走。

這日,艾草先生走了,三奶奶出門做客,四人一塊往那紫薇樹下去。

褚懂蹲在院墻上,見閑人沒有要走的意思,忍不住喊:“春秧,南望姐姐,來玩槌球,桌子打好了。”

林南望朝他橫一眼,他討好地笑笑。

他蹲在高處,底下看著不雅觀。馮丹霞和陸雁歸臊得背過身去,春秧也愁,朝他比了個手勢。褚懂調轉身體,跳下去之前,又嚷了一次:“我在這邊等你們,這邊空著,沒人住。”

林南望招手,跟上前的小丫頭說了兩句,小丫頭點頭,去找姐姐們稟告。

“我們說我們的,別理他。”

陸雁歸生得嬌嬌柔柔,說話聲也弱弱的:“南望姑娘,世孫不用上學嗎?”

她察覺有些失禮,連忙主動說:“我爹只管三爺和四爺的學問。”

“書房修葺,還能逍遙半個月。”

陸雁歸似還有話要說,林南望主動告知:“四書五經已講完,如今正學史。”

不知為何,她說完這話,端起茶,又加一句:“去年加今年,宮裏又添了皇子皇女。”

春秧納悶,按理來說,皇宮比王府要大很多,王府下人不知道有多少。光是已經成親的,就住滿了後巷一條街。有些低等的下人,一家人只分得一兩間房,因此巷子尾那幾座院子,一擠就是十來家。沒成親的丫頭小廝,全留在府裏住大通鋪,少說也有幾百。王府有這麽多的人,宮裏肯定更多,多生兩個孩子,難道就照顧不過來了?

不過這些事不該她管,她只笑笑。陸雁歸比她大一些,興許聽家裏人提起過,順口說:“沒聽說長福……”

她察覺失言,連忙改口說:“南望姑娘進過宮嗎?我聽說宮裏的壽客品種很多,特別稀罕。”

林南望淡淡地說:“去得少,好像是有一些,來去匆匆,沒細看。”

陸雁歸松了口氣,春秧見這樣的談話有些微妙,就指著紫薇樹說:“我原不信樹怕癢,可只要撓的力氣大一些,真會抖動,由不得我不信。”

林南望笑笑,起身去摸,樹冠沒有動靜,但稍用上一點兒力,上頭的花枝果然微微顫動。馮丹霞和陸雁歸也好奇地過來摸一摸。

“它沒有感知細胞,只是枝條軟,上半身比重大,一碰就穩不住。”

四人一齊看向院門口,林南生站在那,接著說:“這世上沒有一棵樹是真怕癢的。”

好好的興致一下就沖散了,四人離開紫薇樹,一齊往外走,林南生不知為何離了群,轉而跟著她們。

幾場雨後,炎熱退去,迎來了秋爽,因此到處走走也是不錯的。因方才提到了菊花,丫鬟畫樓領著她們去菊臺,秋菊還不到盛開的時候,夏菊也有自己的風采:紅的,粉的,黃的,錯落有致地排列。人站在中央的石臺上,四面是花,清風送爽,芬芳縈繞,實在暢快。

林南望走到邊緣,蹲下,折了一枝黃菊花,遞給春秧,說:“以花為劍,賞我們一支舞吧。”

“我只會演武,不會舞曲。”

林南望笑道:“武舞皆可,好春秧,讓我們見識見識女俠風範。”

春秧將花枝一拋,一個翻身跳下臺,手一揚,穩穩地接住它,帶著它拱手行禮:“恭敬不如從命。”

有丫鬟放風,不怕沖撞了誰,她將師兄編的一套柔中帶剛的劍法演練出來。

林南生碰碰前邊的林南望,小聲提醒:“看著像舞,其實很有力量感,她很厲害的。”

林南望忍到春秧收了勢才說:“南生,你聰慧至極,但別人也有眼睛。不必事事挑明了,處處說透了,以免讓人不自在。”

春秧拿著花回來,林南望沒管發楞的林南生,笑著迎過去,說:“果然威風。”

褚懂想學武,全靠她成全。所以她說這話的時候,讚美是真心的,羨慕也是真心的。

春秧高興地說:“書本琴畫都學不來,只好折騰這個。”

林南望笑道:“這才有用。這世上好歹摻半,若是不幸遇上了匪盜,琴棋書畫都不管用,還得靠身手保命。”

春秧大笑,好不容易才止住,歉然道:“對不起。姐姐說的太有意思了,猛然想到若遇上強盜,像這樣做,說不定真能勸退他。”

她說到這,假裝前邊有盜匪,曲起胳膊,豎著手掌半擋在身前,假意惶恐道:“等等,我能詩擅琴,給你彈支曲子,為你作首詩,你就放了我吧?”

幾人一齊笑了。

院墻外,褚懂咧嘴傻樂。沈香扭頭瞟一眼不遠處虎視眈眈的碧芰,心慌慌地拽他,小聲哀求:“我的爺,咱們該走了。”

褚懂不肯動,還拿扇子抽打那只搭在他胳膊上的手。

沈香縮回手,愁眉苦臉道:“我的小祖宗,你就行行好,改了吧。我屁股上的爛肉還沒好呢,再來一回,就成沒屁股冤魂了。”

這沒屁股冤魂把褚懂逗樂了,大發慈悲,擡腳往二門上走。

他往這兒出,門外有人慌慌張張往裏走,一頭撞進他懷裏,又慌慌張張後退站住了,半垂著頭福身告罪。

撞完擡頭那一刻,這嬌嬌羞羞的模樣已盡收眼底。褚懂繼續往外走,隨口問了句:“這誰呀?”

沈香有些為難,沒吭聲。那姑娘隔著門答:“奴婢山茶,在爺院裏伺候著。”

她等著褚懂問下一句,卻只聽到守門丫頭一聲嗤,厚著臉皮伸出脖子去看,人早走遠了。

她咬著唇,白了守門丫頭一眼,原路回去了。

守門丫頭呸了一口,暗罵:還當自己是副小姐呢,指望著爬上枝頭充鳳凰,也不照照鏡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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